六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访潘老

创风格,困难又不困难。一个人的心性脾气,体会,阅历不同,其风格必然不同,所以谈创风格很困难就不一定对。不同就是风格。初学的人都同也不同。说是风格很容易的,也不是这样。

综其不同,可能不太特别,太高。风格之难者,在于特别高,特别显。比如四王,一般不会看的说差不多,实在石谷是石谷,麓台是麓台,吴渔山是吴渔山。四王也有个人的风格,只是不太不同,相差不太远。石谷还是有石谷的面貌,麓台有麓台的面貌。但石谷与石涛一比,就全不相同,石涛与八大的风格又大不相同,差异很远。 石涛、八大是特高的风格,而低的,张子祥、朱梦庐还是各有风格。吴昌硕先生一派,画的不好,极俗气。昌硕先生的风格突出的显,学得不好就烂了。昌硕先生的笔从不鼓出来,一笔笔是铁铸的。

人物方面说,上官周是闽派人物的祖宗(风格本来不高),画到现在的李侠,李耕,李侠还好,已不如上官周,而李耕更坏,俗气,恶味道。黄羲先生学李耕,倒好一些。“子弟贤於先生”,所以古人说“师未必贤於弟子”,也有一点变。上官周的画没有西洋味。明暗放得不好,就会有恶味。

不同就是风格。但不同有好有坏,李耕的风格不好。

差异不大,风格少些,但大同小异,还是有不同。特异最困难。

四任,伯年天分高,不去说他。他们一线相承,也有不同的地方。

大同小异是容易的,大异而小同,是难的。

新人物画,黄胄,程十发,王盛烈等比较好的,他们都素描出身,中国画是看的,是眼里拿来,手里拿的少。程十发有一点老的趣味。画人物的人很多,都有些大同小异。素描,形象抓的,构图用些西洋的透视……这些是相同的,但各人的性格脾气不同,大同里就有不同。异就是风格。时代风格也在里面了。清代没有现在这个风格。

王石谷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学他的人很多,杨晋学的最像,所以石谷常常叫杨晋代笔。是否全同呢?不大可能。只能说同得更多一点。假如杨晋变为石谷的机器,就不是艺术了。全同不是画画。

(壬寅年笔记)

“风格不同就好”的讲法是不对的。上下古今都不学,那就不同了吧。但这是不行的。无论哪种学术的形成,非有很多人的智慧、才能技术的积累是不成的。 乡下人有一种想法:把电捉来保存。要发明电灯,是一点点的进步得来的。譬如文学,诗歌产生的最早起源,是劳动中表现出来的,由叫、喊、跳进步为唱歌,由文学,进为音韵的和谐,再有唐律诗的格律,以后又是词、曲的不同。

我们学古人,要掌握古人留下来的规律,又要进一步的发展。新的人物画,传统接受得少些,外的接受多,木炭是本钱,形象的掌握还有办法,假如连这点本钱都没有就困难了。    资本越充足,生意做的越大。股份积得多一点。其实接受西洋也好,接受中国传统也好,还是要靠自己用的。交股尽管交,文章还在交股以后做,经营得好。用钱不灵活,生意做不好,所以死的接受是不好的。(交纳股金之意——中焘注)

风格的问题,不是在交股的时候讲的。石涛的,八大的传统都要,但临的时候,自己的风格比较难谈。有了传统再谈自己的风格。接受传统,不消化传统,风格不会出来。要接受以后再加以融化,变求新的风格。接受时难以谈到融化。不融化是死的。

一切传统都没有,虽然聪明,想出来,总是很少的。本钱要,融化才有原料。接受传统,即掌握古人的经验。同时代中,模拟成就高的,也应该的。模拟,是接受技法,不是求同。是接受古人的方法,规律,而不求一样。

唐太宗极欢喜王羲之的书法。从弁才手里骗得“兰亭集序”,刻了兰亭帖。当时的有名的书家都临兰亭,柳、欧、褚、颜各有柳、欧、褚、颜的兰亭。有各人的风格,又都有兰亭的趣味,神情。这是最有成就的书家临的,是高级的临法。初学的时候,一面接受传统,一面谈自己的风格就比较困难的。

初学的人先将原料备起来,比如做菜,鱼、肉、油、糖… …都备起来,做菜可以有各人的做法。不备不行,搁起来是可以的。好的厨师,差的材料也可以做出好菜来。这是要本领的。准备点原料总是好的。

接受传统不是同於古人。学这一家,懂得这一家的技法,别家不懂,只有昌硕先生的技法,提起笔来就是昌硕先生的,这就是老套子。聪明的人虽然学一家,有时也可以变出来,而想变死也变不出来的也有。模仿的天才好,创作的天才差。这种人有,不太多。有创的力量,只学一家,就不阔,假如学了昌硕,又学石涛,八大,三家一凑,就不同於其中一家(其中成分又可以多少些)。假如烧一碗菜,加几根大蒜,色、味、香就会变了,虽然只有几片。加一点点醋,辣椒,又可能变为酸辣汤,虽然分量很少。沈寐叟写行草,从二王出来,加以章草,再加上北魏的情味,其味道就不同於二王,章草,自己的面貌特别显,近代书家,他的地位是很高的。他不是死写北魏。这要靠聪明,但要一个基础——二王、章草、北魏。寐叟死后,发现他家里兰亭的版本有四五十种。死临而不变的,清道人是一例子。只是表面的模仿。画画的写生,自然主义也是表面的模仿,以形象写形象,所以顾恺之谈“以形写神”。画肯尼迪的漫画,尽管与原人不大相同,我们还是认得是肯尼迪,这就是以形写神.神就是本质。本质的体会,各人有所不同。不单是体会对象的本质,还要加上作家的思想、脾气、品性、意识。所以对象的写生是不会相同的。不可能没有不同,不可能没有风格,必然有不同,必然有风格。

在原料备得充分的情况下,求其不同比较容易。要求不同,古人的东西不得不看。构图,用笔,用墨,各家不同,各有各的配法。材料多,配起来容易。各材料有各的味道,我们用它特别的味来烧。不担心没有风格。古人,自然,诗句都可使你多变化。有许多诗是我们意想不到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是不大见的题材。技法、派别、题材……接受得多,总会变出来。自由,随便的变。

还有,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适应这个社会,就是通达这个社会的人情物理。不通世务,要想画出适合于社会的作品是困难的。孔子“圣之时者也”,他所做的合乎他的时代。做人的道理与绘画是联在一起的。“品格不高,落墨无法”,石田、石涛都是这样说,钻小眼子的人,布局不会廓大,萎靡不振的人,画不出劲健的画来,所以人要养刚劲的气趣,这样他的画必然会高的。孟子说”养吾浩然之气”。在传统上,平面上求不同,可以有不同的求法。

我想以奇取胜。八大也以奇取胜,一看使人惊动。奇取胜,奇要在底里求,有相当基础的平的底,就比较好。奇中求奇,有时会不稳当,会失败。奇,常是人家不画过的东西,老画人家画过的,就不奇。平中求奇,好的。以奇求奇,有时险的。我的布局,有时是奇中求奇。我从小画画,比较粗鲁,规矩的不肯画,功夫欠缺,想奇的创作力是有的。以奇求奇,所以在早年,常常失败得不成像。奇,容易使人醒目,不耐细看。不耐细看,是基础不充分。宾虹先生的画,早年非常平稳。他以平求奇,平的功夫非常充分,从小学到六七十岁,还没有黑,七十以后就变了,构图很平常,挂起来就特别了。平稳的功夫很凶,所以后来得心应手,左右逢源,随时随处都可以画,变化很复杂,不加思索,这是功力深厚,达到化机。但是画到死,他的画,在杭州,三元钱一张还没人要。

多方接受,拼命用死功夫,到时自然瓜熟蒂落。不担心风格不出来。圆熟了,风格就会出来。避了某一家,可以有这种想法,但并非就有自己的风格。想奇,也非一时就有奇的风格出来。奇,是要变的,风格是不变的。拼命做基础,再求脱套子,时间要放的长。赵撝书能多活三十岁,到八十六,成就会更大.任伯年也多活三十年,到八十多,成就不会高得很多,吃亏在修养,学问差,题款不会题。石涛题款最有本领,这也使他与人有不同的风格。

人家不留意的地方去设想。会作诗的人,平常的景象可以写出好诗来。李白的“静夜诗”,别人写不出来。社会现象,我们很少考虑,看不出问题。而鲁迅先生却写出这样好的,尖锐的文章来。

胆要大,心要细,计划长远。顶讨厌的是没有毅力。努力要有次序,不间断。用思想要抓整个,又要抓人家不注意的地方。

“造险”,有时奇却不安定,“破险”,加上另外一些东西,使它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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