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明巍巍太行宿墨山水220×510cm2017年

  3月的杭城,西湖湖面水光潋滟,湖边柳树吐翠,一派春意盎然。沿南山路南行,翻过万松岭路,是古时南宋皇城根下,现在的馒头山社区,吴山明教授的工作室,就坐落于凤凰山脚路7号。一进屋,吴山明标志性的一头银发映入眼帘,3月的江南倒春寒,工作室又在山脚下,略生寒意,吴山明披着厚实的羽绒衣,正在伏案作画。助手招呼客人坐下来,稍息片刻。环顾四周,偌大的工作室里,房顶悬着十几盏日光灯,屋内除了一条大画案,一张茶席,几个藤椅,并无多少陈设,余下的尽是桌旁摞起的一刀刀宣纸和倚墙堆满的一幅幅大画。

  以宿墨造高峰

  今年全国“两会”召开前夕,吴山明应邀为北京人民大会堂大厅精心创作了巨幅山水画《巍巍太行》(220×510cm,2017年)。记者道明来意,吴山明搁下毛笔,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与我们谈起这件作品的创作历程。

  “人民大会堂想补充一点布置的画面,迎接两会,请我创作一件作品,就邀我去北京聊一聊,去了之后,我感觉画人物画题材比较难选,去年我和学生董文运、李桐为中国国家博物馆创作了《大泽聚义》的历史画,历时数年完成,当时离两会召开只剩1个多月,创作时间相对有限。”此时,吴山明回忆起2015年带学生到太行山写生,北方的大山大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次太行之行,吴山明画了一批枯笔写生,满满4大本速写本,积累了丰富的素材,他忽然有了创作一件太行题材山水画作品的想法。

  “当时在太行山写生,这批速写我比较满意,回来后心中一直很想创作一件雄伟的太行山作品,最后就考虑画一件巍巍太行主题的山水作品,这对我本身也是一种挑战。”

  北京回来后,吴山明着手创作,先画了几张构图的小稿,寄给人民大会堂走审批程序。稿子通过后,人民大会堂给中国美术学院发来了邀请函,正式邀请吴山明为人民大会堂创作这件作品。“我也很高兴,当时我去美院把邀请函复印件取回来,原件现在还留在学校里。”

  《巍巍太行》尺幅宽5米零8,高2米2,从两会召开前的40多天开始接到任务,收到正式邀请后,留下创作的时间只有20天,吴山明那时已经做了很多试验,对创作已然心中有数。

  创作初始,吴山明又画了几张6尺的色彩创作稿。“一开始,我先试用枯笔来表现太行山的山体结构,最后感觉笔画太大,不满意,又改回自己擅长的宿墨画法,这也是借鉴了黄宾虹先生用宿墨来画山体的表现方式,同时结合我自己的审美与笔墨来表现太行山。”

  最后,巍巍太行定下用宿墨表现,“创作时,我希望山脉整体构架大一些,山体整块一些,最后把写生稿中的几个山体素材作了新的拆分组合,形成了创作稿。”

  画完水墨稿后,为了上色彩,吴山明思考了很久,一直拿不定主意。“我就去翻阅自己写生积累的照片,偶然看到一张学生为我拍摄的照片,背景是清晨的太行山,阳光照射在山头上,山体呈现玫瑰紫,山头又是金色的初阳,巍峨雄伟。”受到照片启发,最后定稿吴山明决定用深蓝绿的宿墨画结构,用玫瑰紫画山体,金黄色画山头。“画完这件作品以后,我自己联想也很多,抗战时期,红军从延安走向太行,从太行走向全国,建立了新中国。太行山就成了革命转折的某个重要的点,太行山不仅气势雄浑,又在抗日战争中有特殊的革命意义,所以画完这件作品我非常高兴,人民大会堂也非常满意。”

  浙江的画家在北京的中南海、人民大会堂等重要政治场所创作过很多经典的作品,《万里江山图》就是代表。吴山明记得,“潘天寿先生就有一件荷花的作品,我曾在参加全国人大开会时,见到这件作品就悬挂在一个围廊里。后来可能觉得画比较宝贵,他们换了一张画,把潘老的画收藏起来了。这次我有这个机会为人民大会堂创作,非常高兴。”

  谈到巍巍太行,吴山明觉得:“山水这个题材创作对我本身具有探索性,对这么大的尺幅更是一项挑战。这种探索对我今后创作其他大画都是新的思考,就是如何结合我自己的笔墨方式,来画一些大型的创作。”

  推动浙派创新

  去年,吴山明刚完成了历史画《大泽聚义》的创作,高5米,宽7米,悬挂后几乎顶到了展厅吊顶,吴山明也是用大的泼墨、水墨的技法来表现。吴山明说:“这种实践让人们对浙派人物画有了新的认识,以往浙派画得很清淡、秀雅,但是对大的、多人物(87人)重叠的、丰富的画面构建的画,北方对浙派都有一些说法,觉得我们不一定能把握。浙江省的画家在这方面的探索实践,把我们浙江的风格向前推进到了一大步。”

  “画家精力最旺盛的时期是60岁前,60岁后再要变法,或者风格演进很难,或许基础上够,审美上也是够的,但往往胆识不如以前。”在70上下,还能对一些想法再做一些探索,吴山明认为自己是努力的。

  “最近几年我画了一些画,大家觉得在想法上,在画面体现上都还是可以的。在这个年龄段还投入到这样的大型创作中,同行都很高兴。但是作为个人来讲,这个过程是很艰辛的。”创作大泽聚义时,吴山明刚刚准备起墨稿,手摔断了,大家都很担心,觉得这件作品创作要延后了,可第二天包扎好,仅仅休息一天,吴山明就开始上大墨稿。

  “我在董文运、李桐两位助手的帮助下,完成了《大泽聚义》创作,还有美术报人物画创研室的学员们都来现场帮忙,这么大的画创作完成,背后离不开大家的鼓励与帮助,光靠我一个人,可能坚持不下来。”完成创作后,吴山明把功劳归于大家。

  “我是一名美院教师,我的本职工作是教书。”这是吴山明的心里话,作为一名美院老教师,吴山明桃李天下,他对艺术的实践与探索,实际上也是对学生的教学与帮助。“一批批学生们,都对我会有所启发,不管是校内还是校外的同学,不管是已经有名的画院画家和高校青年教师,在老师启发他们的同时,都会反过来对老师有所启发。”《巍巍太行》创作时,第一天画完,过来观摩的学生就给他提建议:“吴老师还不够,有些地方深度、浓重度要加强。”常常通过这种共同的实践,师生共同来研究解决一些问题。

  画大泽聚义时,学生来看吴山明、董文运、李桐几位老师作画,“87个人物的大画,重叠在一起,很深入又要很整体,要浓重,又要舒展,泼墨中产生的偶然,都会在画家的群体中得到启示和启发,包括我们这些老先生。”

  深埋心底的山水种子

  “我一直很喜欢山水,如果当年在美院选择山水画专业,我也会很高兴,也就可能一直从事山水创作了。”美院附中时期,年轻的吴山明创作的连环画发表,年少成名,基于这个情节,他最终选择了报考人物画专业。“但我心中对山水比较喜欢,我觉得潘天寿先生的作品感觉是花鸟为主,但是他的花鸟画之所以有雄浑的派头,就是把山水的艺术和花鸟的艺术作了结合探索。很自然融合在一起,所以画面的张力特别大。”吴山明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毕业创作:“当时要求画一张人物画外,另外选一门副科,我画了一部水车,一块大石头,取名‘来了抽水机,水车当渠道’,用很生活的话当做标题。那张画陆逸非先生给我打了最高分,他说我看出来了,你受潘老的风格影响很大。”

  “当时我虽然在浙美求学,但对李可染、顾坤伯先生很推崇,潘先生很帮忙,说你学我学得不多,学李可染多,但我还是给你打高分,当时老师的境界很高,对我启示很大。这些老师非常宽容,几十年后,我画《香格里拉》这件作品的时候,就思考画大的人物画时,大背景怎么处理,我就必须把我以前所学过的知识都用上,现在流行叫‘洪荒之力’,注入到作品创作中,发挥试试看,特别是宿墨的层层晕染的痕迹美的方法,我在这张作品中作了试验,在《大泽聚义》这件作品中,地面的杂草,局部看要很生动,又要很整体,那张画的实践,对我今天画《巍巍太行》是有作用的,一笔下去胆子大起来。我觉得山水包含了中国笔墨审美与笔墨的方方面面,体现的更全面和丰富。”

  在太行山写生,实际是一次教学,是吴山明画给人物班的学员们看,但是大家除了画人物也画山水,吴山明就示范了不少山水写生。“画这幅《巍巍太行》,我觉得那次写生起来关键作用,生活的魅力,北方的大山大水的魅力,画小稿的时候我感觉还没有放开,画大画的时候我鼓足勇气,用笔上要有扛鼎之力,山体本身的力量凸显出来。枯笔画的太行山写生我画了一批,很是满意。”这批写生后来在美术报发表,吴山明感慨到:“你的对象是山体,必须要加强自己用笔的力度和张力。”这次创作中,他加强了这方面的用笔,“可谓心中要有山,心中要有丘壑,不是说说的,我画石头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趴在这块石头上。所以画家要有激情,要有这种感受,当你深入生活,走到天地中,才能画出魂魄,画出胆识。”

  笔墨当追随心灵

  今天投入精力来画山水,对吴山明的人物画创作、对人物画与山水的组合带来很多艺术上的思考和感觉。近年来,吴山明画了一批山水、花鸟,不论山水、花鸟,于他都是对传统中国画笔墨的探索,对宿墨这种表现方式的探索。现在进入了相对跨界的创作阶段,很多山水画家也在画人物、花鸟。吴山明觉得,人物画家画点花鸟、山水的创作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吴山明看来,中国画是一个整体,分科是一个方面,但是综合的研究和探索也会促进专科的发展。专科的提高需要全面修养的铺垫。

  “笔墨是跟着审美的思考来的,审美的思考是跟着创造的意境,这个意境是跟着你心灵中产生的激情。”笔墨很重要,但吴山明觉得,笔墨是为了表现心灵深处的东西,才会舒展的更好,更有表现力,就像太行山给了吴山明心灵的震撼,这是他在写生中体悟到的,也是他心灵向实践创作自然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