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

1844—1927

吴昌硕是中国近代书画、篆刻的一代宗师,曾对海派艺术产生过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探讨他的艺术成长经历是当今美术史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

在吴昌硕的艺术分期中,他三十至六十多岁这段时间,即从1882年携眷属定居苏州到1911年移居上海这三十年,是其书画艺术逐渐形成个人风格的关键阶段。众所周知,吴昌硕的书画艺术并非专师一家一派,而是凭借自己的艺术天赋,博采众长,融各家之法而自成一格,这也是他得以成为近代艺坛一代宗师的重要原因。据各家所编吴昌硕年表记载,这段时间内,除1887年至1895年吴昌硕曾居于上海外,其余大部分时间居住在苏州。晚清时期的苏州文人荟萃,许多颇具学养的官员、富商筑园于此,这些人本身就是学者、诗人和书画家,他们精鉴赏,富收藏,形成了浓厚的文化氛围。吴昌硕选择苏州作为他的栖身之地,正是看重了这里的人文艺术环境。

初到苏州的吴昌硕既非书画名家,又非显宦巨富,以一介酸寒小吏,得以置身于文人雅集中间,完全是凭借其极高的艺术天赋、虚心好学的态度、诚恳豪爽的性格,以及众多师友的指引和帮助。在苏州、上海等地,吴昌硕和当时很多艺坛名家交谊深厚,他在诗、书、画、印创作上的发展都获益于此。

因此,当我们分析影响吴昌硕艺术成长的各种因素时,这一时期的生活、创作、交游的经历是最重要的参考依据。

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

王亦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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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楼藏吴昌硕信札》

谢麟公 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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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在苏州发现了一批吴昌硕信札,共计79通84页,另有信封5个其中 73通信札及5个信封均为“顾麟士”上款

顾麟士(1865—1930),字西津,一字筠邻,号鹤逸、西津渔父、一峰亭长,因以“鹤庐”名其室,又号鹤庐主人,家中排行第六,又常署“顾六”款,苏州本地人。其祖父顾文彬(1810—1889),是晚清时期苏州著名的收藏家,家有“过云楼”,收藏之富,甲于吴下。顾麟士继承祖业,不仅丰富了过收藏;而且本人亦善画山水,尤长临古,涵濡功深,笔多逸气,故被“吴中画苑推为祭酒”;更以怡园主人的身份创立“怡园画集”,与当时吴中和海上名家顾沄、金心兰、吴昌硕、吴穀祥、陆恢、任预、费念慈等人切磋六法,交流画艺,吴昌硕便是其中的主要成员,号称“怡园七子”之一。艺坛契友雅聚怡园,颇有云林清閟遗风。

顾麟士

这批吴昌硕信札虽未书年款,但无论从其书法风格的分期上做判断,还是从其信中内容所涉及的人物、事情进行分析,信札的书写时间当在其中年,大约是吴昌硕四十多岁至六十岁这段时间,个别信札属晚年所写。

这批信札的发现不仅大大丰富了研究吴昌硕这一时期的活动的一手资料,而且弥补了以往关于吴昌硕与顾麟士交往方面研究的空白。

本次出版将对这批书札作一初步的整理和研究,并选取部分有代表性的信札,结合文献记载与吴昌硕的相关作品,加以考订和分析,以便将吴昌硕艺术成长的过程,以及他与顾麟士交往的一些细节展现给大家。并且,此书中的79通信札,84页,另5个信封均为首次出版。

两人在苏州的生活关怀、郊游雅集、艺事切磋、借摹藏画、作品求教、卖画代笔,均在书中有所详述。

游目札

《游目札》:“立凡画二帧,挂之壁间,游目数日,未能窥其涯略,渭长可谓有子矣。兹奉缴,乞鉴入。专谢。即颂西津先生道安。弟俊顿首。”

此札称赞任预(字立凡)的画,说他继承了其父任熊(字渭长)的绘画技法。按:任预卒于1901年,生前与吴昌硕、顾麟士交往密切,亦是“怡园画集”的重要成员。从吴昌硕信中所言“渭长可谓有子矣”的口气看,当时任预还活着,因此,这封信当写于1901年任预死之前。

这批信札绝大部分是吴昌硕写给顾麟士的,吴氏虽年长顾氏二十一岁,但二人因金石、丹青而结缘,志趣相投,交谊深厚。吴昌硕在苏州期间,在生活和书画创作方面都曾得到顾麟士的照顾和帮助,因此吴昌硕对顾麟士一直心存感激,并在与友人的言谈中时有流露,吴昌硕不仅在临摹古画时,求助于顾麟士的收藏,在绘画创作和鉴定上也虚心向他请教。在他眼中,顾麟士家富收藏,又有家学渊源,得历代名家真迹而学之,乃是画学正统,而自己学画既无师承,且有粗犷之气,只能欺蒙不懂中国画的日本人而已,因此希望顾麟士对他的创作能时时有以教之。如:

枇杷札

《枇杷札》:“弟画得手卷,其粗已甚,本拟持以就正,今藉来使呈之,望赐一看,祈指摘为荷。复我数行,俾有进益,尤感。”

信中讲到呈请顾麟士指正的画作,主要是山水、松树等吴氏所不擅长的绘画题材,而这正是顾麟士绘画的强项。顾氏山水继承了清初“四王”的画风,特别受戴熙影响较大,但其细腻淡雅的笔墨风格并非吴昌硕想要学取的,他只是想在山水画的创作上,对正统一路的风格有所借鉴。

虽然顾麟士小吴昌硕二十余岁,但二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山水画的创作、书画鉴定和画史研究上,顾麟士是吴昌硕的老师;在书画生意上,二人又是亲密合作的朋友,他们的合作包括互求字画、代收润银,顾为吴代笔等,信札中对这些内容也有涉及。如:

足疾札

《足疾札》:“兹有恳者,前松江府陈太尊命作《峰泖宦隐图》,弟告以不能画山水,而太尊必强之,不得已,求兄起一草稿,弟当依样图之,然只须粗疏笔法,若细腻者,弟又不能学步矣。”

至少反映了如下几个信息:首先,顾麟士给他的代笔有三种情况,一种是顾麟士作画,吴昌硕只题款、盖印,画作中完全没有吴氏笔墨;另一种是吴昌硕自己起的画稿,再由顾麟士补全完成;最后一种是顾麟士替吴氏起草画稿,再由吴昌硕自己完成。其次,吴昌硕不善于在熟纸上作画,《不晤札》中所说“因裱就不善画”,即因装裱之后,纸不吸墨,呈熟纸特性的缘故。最后,吴昌硕只能画粗疏笔法的山水,而细腻笔法的山水画则学不来。

从上述这些信的内容可以看出,顾麟士对吴昌硕的帮助是周到细微的,而吴昌硕对顾麟士给予的帮助,一方面心存感激,同时这种感激又没有丝毫卑微低下之气,说明二人虽然有贫富之差,却无贵贱之别。在双方心目中,都把对方看作是逸趣相投的朋友,在书画艺术领域,他们的交往是平等的、相互信任的。